没洗的裤子

百合豚,水平很烂,只会写文。

【鸣神组】掉毛的狐狸




狐狸会在某个时间掉毛。这个时间一般自春天开始,夏天结束。


掉毛的时候,狐狸身上会缺一块少一块,活像个秃顶的老头,非常难看。


可是掉毛是自然规律,谁也无法更改。所以仙人虽有无上神通,面对掉毛也只能缩短周期,让长达几月的掉毛缩短到几日。


即便如此,在这个问题上,神子心情仍不美好。


神子自认是狐狸和人类里最漂亮的,现在细细的粉毛飘在空中,勾得她没了往日仪态,只想打喷嚏。


这怎么行?


鸣神大社的宫司,八重堂的总编,怎么能如此不雅?


所以神子消失了。


“宫司大人去哪了?”有人怯怯问。


“宫司大人几日都不见了。”有人说。


“总编大人最近怎么不来八重堂。”有人疑惑。


“乌有庭也没看到总编大人。”有人补充。


是呀,八重神子到底在哪儿?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猜测,都在好奇。


影于春夜漫步时,忽然发现神子不见了的事实。


春日的夜,百花绽放,虫鸟初鸣,生命正进行着新的轮回,新的奇迹正在孕育。这是一种奇妙的,难以言说的感受,这种感受让影想起了神子。


很久很久之前,神子曾常为她献舞;在更久之前,神子连路都走得磕绊,需要她、狐斋宫抱着。


现在神子已变得端庄美丽(不戏弄人的时候),除非必要,神子不再献舞,也不再需要她的帮助,更不会因为她不在身边,又哭又闹使性子。


狐狸身上的变化,以及那种变化所带来的时间流逝的神秘和奇妙,都促使影去探究思考。


她的脑袋从诗意化的美景,来到无穷之宇宙、盈虚之有数、时不我待的哲学思考,到最后彻彻底底落到了神子身上。


她终于记起,已有五日未见过神子了。


想起神子,这本身是件奇怪的事情。忆起五日未见过神子这件事,更使影稀奇。


影从不在小事上纠结,所以神子来便来,不来便不来,她绝不记日子,现在她的脑海里牢牢印着个“五”。这个“五”不断提醒她,自离开“一心净土”后,这还是第一次,她的眷属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,所以她需要找到她,必须找到她。


一旦下定决心,影从不犹豫。她刚刚还在御苑,现在已经到了镇守之森。


影是被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引到了镇守之森,她认为在这里能碰到神子,所以她来了。至于那种感觉,她没有细细体会,也无法描述,那是被称作羁绊或是牵绊一类的,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。


月光下,孔雀木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细,影走在其中,宛如步入偌大的兽口。然而怪兽不敢合嘴,而她犹如行在家中,步伐缓慢却坚定。


起初她在阶梯上,过了不久,她离开遍布苔藓的阶梯,顺着湍湍溪流,转入森林的更深处。


越近,就越能听见清泉击打石块的泠泠声。


树挨着树,挡住了黑夜唯一的亮光——月亮,四面杂草丛生,杂草长至半腰,没有通道,似乎寸步难行。


影凑近时,树与草却有了灵性,自动让开了道。影沿着这条道,缓缓前行。


杂草交映,草尖飞舞无数萤火。萤火围着影转了两圈,振动翅膀朝前飞去,路过之处,四周亮起一团又一团,似白似银的光晕,或明或灭。


周围似乎都亮了,这亮灰蒙蒙,像地狱里引导亡者的鬼火,冰冷、诡秘、寂然,要将人带入未知。


未知是一种恐怖,恐怖又会使人丧失理智,所以若有人来到此地,不出片刻就会吓得夺路而逃。


这些把戏却对影毫无作用,她甚至没有抬眼,只跟在萤火身后,不断向前。


大概到了一个尽头,影停下了脚步,因为她的面前已没有树和草,这些杂乱拥挤的外物,在影跨出最后一步时,便像一面会动的墙,直直飞到了影身后。


她的眼前一片开阔。


有水潭,水中有高地,高地上长满绿草,绿草上半卧一女子,女子衣衫散乱,双腿交缠,一只纤细手臂微曲撑着身子,另一只手逗弄不知何处飞来的紫晶蝶。


她的脸上尽是戏谑。若说谁能把戏谑表现的既恶意又深情款款,除了八重神子,无人能及。


八重神子就在这里,影找到了她。


影站在潭边,问:“你怎么跑到这里了?”


神子反问:“将军大人怎么找到我了?”


影说:“我想找便找到了。”


神子答:“我想呆在这里便呆在这里了。”


影皱眉,一转身功夫,就站在了神子面前。


神子眨眨眼,她不再撑着自己,而是彻底倒在草地上,略带挑衅地仰望影。


她躺在那里,发丝凌乱,身体妖娆曲线与细嫩草枝混在一起,犹如一尊女神像,然而这女神并不孤冷,带着无限风情与诱惑。


影跪下身,坐在旁边,抚上神子额头。


“身体不舒服?”影问。


神子说:“我找了个好地方打算休息休息,偏偏你要找过来。所以……将军大人今日找我何事呢?”


影叹了口气,说:“我若是无事就不能找你吗?”


“你没事可从不想起我。”神子轻笑,“今日算是太阳打西边起、螃蟹见人不钻土,怪事。”


“我于天守阁见着初月挂于天际,便想起了你。”


影抬头,看到了天空的月亮。月光如薄纱,正柔柔披在她与神子身上。光有了温度,影觉得心里一阵温暖。她低头看向神子,狐狸的姿势散漫,眼神却认真。


影摸了摸那颗绒绒的粉脑袋,得到了神子略带不满的低哼。


“我想到也是这样的夜晚,你的舞姿。”


如浮云般流动的鬓发,与月光一起,飞舞于紫晶蝶之间。


“清歌一啭口氛氲,含娇含态情非一。”


神子弯起眉眼,坐起身,软语道:“你说这话怪肉麻的,我听了不得劲。”


影说:“你还会害羞呀。”


“你哪只眼睛见我害臊了。”神子挺挺胸,娇笑道,“倒不如说这话从你口里出来让我浑身不舒服。我就想与其躺着,不如坐起来好。等会你要再说奇怪话,我正好堵你的嘴。”


影打趣道:“你打算怎么堵我?”


“你想知道?”神子笑嘻嘻说,“你真的想知道?”她说着话,半跪着身体靠过去,草地上的露珠粘在手臂、肩头,晶莹透亮,蠢蠢欲滴。


她用额头轻蹭影的头,像只慵懒的猫,随即又像没了骨头般,投进影怀里。


“你不会想知道的。”神子说。


“你不愿我知道,我便不多问。”影答。


“你现在这么听话,实在可疑。”


影笑起来:“因为你看起来状态不好。”


“所以刚刚的话都是故意迎合我才说的?”


“你认为呢?”


影捏了捏垂在两侧的粉耳朵,从耳根轻轻下捋,指尖划下几根粉毛。


“你肯定是奉承我才说那种话。”神子埋在影怀里,声音闷闷作响,“能得将军大人奉承,幸承殊恩。”


“你在怪我这么晚才找到你?”影问道。


“怎么会呢。将军大人日理万机,我怎敢不识趣占将军精力,何况我也要事缠身,哪来心思考虑将军大人的想法。”


影笑了笑,将怀里的狐狸搂得极紧。


草枝上布满了长短不一的细细毛发,犹如浮游,隐约间透着微粉。


影垂下眼睑,心下明了几分。


这狐狸怕不是因为掉毛,心里正憋着气。


想来因着她是神明,狐狸不好发作,故而闯入这禁地,只得了狐狸一番冷嘲热讽。


她想狐狸没咬她,也算给了面子。


掉毛这种事,她算见得多了。她与家姐喜爱狐狸,对狐狸的习性本就了解,何况前有与狐斋宫相处的经历。狐斋宫那条白色的大尾巴每到这时候就一片黑一片白一片灰,总惹白狐哇哇直叫。


小粉狐狸毕竟是只小粉狐狸。


只是不知何时,那个可爱、无所谓的小狐狸已经这么重视自己样貌了。


影拉开距离,看着垂下嘴角的神子,问她:“需要我帮你打理尾巴吗?”


神子歪头不语,用满是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她。时间一点点流逝,神子不说一句话,她在斟酌,考虑影的提议对她是否有好处。


由影来打理毛发,这个想法是诱人的;在影面前露出少一点缺一块的皮毛,这个想法就显得可怕了。


影看出她的犹豫,道:“要不然,我闭上眼睛?”


神子调笑道:“闭上眼,什么也看不见,谁知道你会不会摸到其他地方。”


影正色说:“我虽然闭了眼,但感觉还在,肯定分得清。”


神子的表情一下变得极怪,她显然因为影的话想到了其他事情。她喜欢看轻小说,轻小说里总会有这样那样奇妙的、隐晦的,不该为外人道的情节。现在神子就在想那些情节。她这样一想,脸渐渐红了起来。


她说:“你讲的太玄乎,我可不信。”


影说:“你若不信,我闭上眼让你看看。”她果真合上眼,抬手放下,不偏不倚落在神子那两只大耳朵的中间,耳朵根因为她的手跳了一下。她的手一路下滑,甚至将扎在发尾的发结解了下来,递到了神子手里。


“我帮你梳理尾巴,你若认为好了,就告诉我,这样可好?”


神子捧着置于面前的手,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。


狐狸现在的尾巴是怎样的?总之不太好看,新的毛没有长出来,老的毛却已干枯毛糙,颜色沉积,发暗发黑。


狐狸化成人后,唯独尾巴解决不了,所以掉毛期里,尾巴上乱飞的毛惹她心烦。


影正用木梳一点点梳理。木梳是神子变出来的,她那细手一翻,梳子就出来了。大抵狐狸一个呆着时,也常常打理自己的毛发,否则怎么保持几百年的威仪?


影先用手从距尾巴根的三分之一处往外捋,她不敢靠尾巴根太紧。那里似乎是禁地,一不小心碰到就会遇上狐狸的尖牙。她曾经在这上面吃过亏,怎么也想不通一向可爱听话的狐狸也会努起鼻子,呲起嘴,给她一口。虽然那一口并不痛,但也提醒了她,狐狸尾巴,尤其是尾巴根摸不得。


捋过后,影的手上沾了很多细毛,她甩甩手,才用木梳一点点将纠缠在一起的毛发结解开,将即将掉落的老毛梳掉,将新长出的嫩毛梳整齐。


一条接着一条,狐狸有五条尾巴,影就帮她理了五条。


闭上眼,眼前是黑暗,手上毛绒一片,影想起以前她也像这样打理过这只粉狐狸。


那时,狐狸只有一条尾巴;那时,打理的不只尾巴,还有全身。


不过那时用的木梳,现在还在用。


当影看到神子递过来的木梳时,有些难以置信。


神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这东西保存如此之久?


不过,无论神子用怎样的方法,有些东西会改变,但总有些是不会变的。


黑暗里,影微微笑起来。


“想什么事呢,笑的这么开心。”神子问。


“这把木梳,你居然还留着。”


“唉,毕竟我是只念旧的狐狸,怎么会为了新梳子就扔掉旧梳子。何况这把梳子尤其耐用,抛了怪可惜,就留在身边了。”


影也觉她说的合理,不再多问。


一时间,她们各自无话,只能听见影打理尾巴的沙沙声。


不知过了多久,时间应该不长,这时影正开始第二条尾巴的梳理工作。


神子似乎认为等的无趣,又或者此时她心情愉悦,嘴里竟开始哼起小曲。


她那调子里有些歌词,但是含含糊糊,听不具体,曲子则清新活泼,像是农家女出门采莲,恰好遇见心爱人,既有想表达爱意的激动,又有担心被拒的忐忑。


影听了觉得有趣,问她:“你唱的什么?”


神子笑得欢快,笑声如山间黄鸟,脆脆生媚。


“我怕你无聊,哼个曲解解闷。”


“你倒是贴心。”


“狐仙大人可是世间最懂的。”


“最懂什么?”


“自然是……什么都懂。”


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

“狐仙大人肯定对自己的每句话负责。”


“是、是,狐仙大人英明。”


“哼,怎么能及将军大人的智慧。”


……


她们这些话,纯粹发自感情,想到就说,完全没有逻辑。


只有最亲近的关系才能做到。一些无意义,甚至可能很无聊的话,却无时无刻不体现她们的关系。


她信任她,她也信任她。


梳理工作的结束,不意味掉毛就会结束。但影的行为安慰了神子,往后再遇到这种事,影都会在。


所以当影拉起神子时,神子没有拒绝,当她与她沿原路返回时,神子也乖乖跟在影身后。


她们携着手走啊走,走出了丛林。站在平阔的土地上,夜还是那么深,她们仍踏在皎潆的月光中谈心。



End.


其中的两句诗,摘自卢照龄《长安古意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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